
“老板,二两脆哨,多放青!” 老李头扯着嗓子朝厨房喊道,手里的筷子已经迫不及待地敲打着碗边。在成都青羊区一个不起眼的地下室里,门口的招牌早已被油烟熏得发黄,三十年来,每到中午,就有老饕们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,摸黑往下走,只为这一碗让全城人为之疯狂的脆哨面。
楼梯拐角处蹲着个年轻人,捧着手机,满脸迷茫。他是被单位同事硬拉来的,说是要让他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成都味道。从厨房里飘出的香气,像一只无形的手,牵着他的鼻子往里走。老刘师傅从灶台后面探出头,手上的铁勺还滴着红油:“新来的?等五分钟,这锅臊子马上就好。”
成都的面馆江湖向来不讲排场。那些藏在居民楼里、开在地下室的铺子,往往藏着最霸道的美味。老刘的脆哨面用猪后腿肉做馅,必须得手切,机器绞的肉末在他这儿是会被笑话的。炒臊子时,要用郫县豆瓣和汉源花椒,火候被老刘掌握得精准无比,多一秒就会糊,少一秒就不够香。刚出锅的臊子颗粒分明,咬下去会发出 “咔嚓” 的脆响,配上自家腌了三个月的泡菜,酸辣爽脆,简直能把人的舌头鲜掉。
店里的常客王大爷吃得满头大汗,眼镜片上全是雾气。“二十年前我在这儿吃面的时候,” 他抹了把汗,“老刘的头发还是黑的呢。” 墙上的老照片里,年轻的老刘系着白围裙,手里的擀面杖和现在用的是同一根。三十年来,这根擀面杖压出的面条,始终保持着两毫米的粗细,多一毫嫌厚,少一毫就没了嚼劲。
后厨传来 “刺啦” 一声,那是猪肝下锅的声音。老刘的猪肝面是另一个传奇,猪肝要切得薄如蝉翼,在滚油里过三秒就得捞起来。吃起来嫩得能直接吸溜进喉咙,配上特调的麻辣汤汁,香得人直跺脚。常有人想偷师,老刘就笑着说:“火候这东西,我教了你也学不会。”
中午的太阳把路面晒得发烫,面馆里却格外阴凉。几个穿校服的学生蹲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嗦面,辣得直吐舌头也不肯停。收银台边的玻璃罐里泡着山楂和陈皮,是老刘给客人解腻用的。“现在的年轻人啊,” 老刘一边下面一边嘀咕,“动不动就要求少油少辣,吃面不吃辣,还不如回屋啃馒头。”
转角的肖家河有一家更绝的面馆,开门全看运气。老板脾气古怪,心情不好就歇业,可偏偏那碗红油脆绍面做得惊艳无比。面条有筷子粗,拌开后每根都裹着芝麻和肉末,底下藏着秘制的红油,香得人晕头转向。有食客曾想买下他家的红油配方,老板眼皮都没抬:“买不起,这是祖传的。”
这些老店从不肯开分店,不搞加盟,就守着那一口老灶台。纯阳馆的鱼香排骨面炖得骨肉分离,怪哉面的干拌面撒着现炕的花生碎,每家都有每家的绝活。老主顾们都记得自己喜欢的口味,进门不用看菜单,吼一嗓子,老板就知道该下什么面。
天色渐渐暗了下来,老刘开始收拾灶台。最后一碗面端给了踩着点来的出租车司机,对方三口两口就扒拉完了,抹着嘴说:“明天还这个点来。” 门外霓虹闪烁,商场里的网红餐厅正在排队,而这家小面馆里的老食客们,守着三十年来从未变过的味道。他们知道,有些东西不需要改变,就像那面条的筋道,那臊子的酥脆,还有老刘头上越来越多的白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