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夜品瓜:一片清冽沁心脾

夏日的瓜田,总有着别样的热闹。藤蔓间缀满的花朵里,除了瓠瓜花披着素白纱衣,其余如西瓜、甜瓜、丝瓜之流,都顶着一身明黄裙摆,摸上去肉乎乎的,带着滑腻的肌肤质感。

花开过后,便是瓜的主场。它们一批批涌进厨房,为平淡的日子添上几分新鲜的惊喜。

要说暑天的代表,西瓜当之无愧。圆滚滚的身子裹着深绿花纹,既透着憨态可掬的喜感,又藏着沉稳富足的气质。最妙是那艳红瓜瓤,越往中心越见沙甜,晶莹透亮的汁水仿佛要从果肉里溢出来。吃西瓜时,人总不自觉地专注 —— 唯有一心一意,才配得上这份甘美。

吃瓜的姿态千般百样:像文天祥那般 “拔出金佩刀,斫破碧玉瓶” 的侠气,汪曾祺笔下悬于井水的清凉巧思,村人蹲坐槐树下的粗犷豪气,或是细品瓜尖的温婉细腻…… 无论哪种吃法,那股甜润入喉的瞬间,总能抚平心底的褶皱,恰似青春记忆里的明净回甘。

史料载慈禧吃西瓜,一次竟用三百个,却只取中心那一小勺。想来西瓜若有灵,定会嗔怪这般辜负 —— 从纽扣大小长到篮球模样,经风沐日的辛劳,岂容如此轻慢?纵是红绿相间的热烈外表,西瓜给人的触感与观感,却总如冰雪素绢般清冽。

西瓜甜得浓烈,南瓜则淡得温润。幼时每到初夏,母亲总会做一碗清蒸南瓜瓤当作仪式。剖开嫩南瓜,取出瓜瓤盛在蓝花碗里,与馒头同锅蒸熟,撒盐、淋醋和香油,简单拌过便成。那亮汪汪的瓜瓤羹,水嫩得像刚敲开的鸭蛋黄,清鲜滑嫩中带着微甜,恍惚间竟有了烟雨江南的诗意。

黄瓜的魅力,在于那股沁人的清爽。淡淡的甜混着凉凉的香,宛如背阴处的一汪清泉。横切开来,瓜瓤如网似纱,嫩籽吮吸起来满是润喉的清气。它像颗素心,饱满多汁却甘于家常,不事张扬,那独特的脆嫩,更是能轻易驱散乡思与愁绪。

苦瓜最是个性鲜明。它性子沉静淡泊,如古人所言 “良药苦口”,从舌尖苦到肠胃,却能涤荡五脏六腑的浊气。这 “嘴苦心甜” 的特质,恰似耿直之人,言语虽烈,心肠却好。入菜时,它从不让苦味蔓延,只默默以一己之苦,警醒着世人。

佛家视丝瓜为清凉剂,确有道理。清炒或做汤,无需繁复技巧,盛在莹润瓷碗中细啜,那股清甜便如红尘里的婉转慢板,带着渔舟唱晚般的清逸,远非油炸烟熏所能比拟。

冬瓜个头憨大,看似浑猛倔强,实则心思简单。它像极了梁山好汉,名字铿锵有力,剖开后却是莹洁如绢的冰雪心肠。

还有甜瓜、面瓜、香瓜…… 这些藤蔓孕育的奇迹,滋味各异,却都揣着一片冰心。无论素净或艳丽,都以醴酪般的滋润,抚慰着我们的肠胃与心灵,为炎炎夏日送来最妥帖的慰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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